很早之前的黑历史…
五是狐妖,甚五有先do,全文矫情做作
极度OOC,错别字很多
1w6废话
村里的小孩从不找他们玩,大人们也常常对他们避而远之。
最初的状况要比这个还要不堪。对外,他们就是重组的父母私奔后扔下的野孩子,破旧的墙壁被沙子和泥画满了恶臭的文字和图画,孩子们总是到门口大声喧闹,嘲讽。
伏黑惠很想把他们揍一顿,管他是大人是小孩,每一个对他们做过这种事的家伙都不能放过,但是津美纪总是会阻止他。
“等到了以后,我们有了本事,离开这里就好了。”姐姐总是这么和他说。
那天放学,和往常一样,津美纪让伏黑惠先回家去烧柴火,自己则是去找晚餐的材料。
“要是遇上那些人,惠绝对不要去理会哦。”分开前,津美纪一再告诫他。
伏黑惠很讨厌姐姐说这样的话,他想说,你这样的大善人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那些畜生只会越来越起劲。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如果自己真的反抗了,去揍了谁家的孩子,那他们连最后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了——尽管那个破屋子也不能遮住多少。
走着走着,伏黑惠路过了一座神社。他不记得自己从家到学校的途中有过什么神社,他站在神社门口愣了很久,而后他缓了过来——是梦啊。
伏黑惠从不信什么牛鬼神蛇,尽管他现在才六七岁,不过,这既然是个虚假的梦境,那么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吧?说着,他便走了进去。
这座神社很简陋:鸟居不算宽也不算高,红漆已经脱落了一点,地上还有些许红色的碎片。社殿不算大,但很整洁,尽管这座神社看上去像是多年没有人打理了,但伏黑惠从外面望进去,他还是能感觉到一丝心静。他朝四周看了看,社殿的边上有一座神使像,那是一只九尾狐,它屹立在社殿前面,九尾如花瓣般绽放,眼凝视着前方。伏黑惠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看的,这神使像上边落了许多灰,有的还盖在了它的眼睛上,神使像不会动,更不能去把灰弹下来。它只是依从了人类的愿望,人们想要它做出什么威慑的造型,它就顺着工匠们这么做了。伏黑惠想,做神也真是不容易啊。
他拍去了神使像身上的灰土,灰土弹了他一身,他就又咳了起来,好烦,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呢?啊,因为是梦啊,所以怎么样都无所谓。他把手放在了九尾狐的脸上,由耳朵,到眼睛,再到嘴,摸上去很粗糙,冰冰凉凉的。
“感觉你的境遇和我们差不多。”他对它说。
然后他闭上眼,双手合十,许愿:
希望能早点离开这个地方,希望笨蛋老姐能够再聪明一点。
回去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伏黑惠无视了墙壁上新添的文字,他想,要是再不把水烧开,就又要被津美纪骂了——话说这个梦也太长了吧?
还好,等津美纪回来的时候,水也烧得差不多了,今天晚上很安静,门外没有村里其他小鬼在叫嚣,期间除了一声轻微的口哨声外,便再无动静。姐弟也早早地吃完,他们收拾了一下,天色也深了许多,像是海的最深处,没有任何生物,很安静,但是一点都不冰冷。
家里的柴快要用光了,伏黑惠想趁现在外边没有人来捣乱的时候去砍点柴回来,津美纪对他说,现在外面已经暗得看不清了,等明早吧,明早我们起早点再去山上砍。伏黑惠没办法,他虽然不喜欢姐姐多余的担忧,但他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只有这么一份担忧可以依赖,这个世界上除了姐姐,不会再有人去为他操心了——同样,这个世界上除了他自己,不会有人去为伏黑津美纪操心了。
今天晚上的稻草要比平常都柔软一些,还有着温度,姐弟俩都开始眷恋起这片温度,他们蜷缩在一起,脸紧贴着这片稻草,柔软的仿佛动物的毛发一般。
第二天,在阳光跑进来之前,伏黑惠将毛毯往津美纪上面移,他敲了敲自己身下的稻草,嗯,和昨天相比要硬了很多,看来自己是彻底醒了。他在炉灶边上看了看,发现柴火是真的要没了,于是他就背起了木框,拿起斧头便推门而去——说是门,其实也就是块遮挡的布料,因为一些原因,被津美纪缝缝补补了好几次。清晨的空气很清冷,很湿,阳光渐渐爬了上来,爬到了他的鼻尖,有点儿养。他挠了挠鼻,往山那边走去。
从昨晚到今天,都安静得不寻常。冬日的阳光打碎了黎明前的淡蓝,却丝毫没有吵醒任何人。
伏黑惠到了山上,却看到那边早已有了一堆木柴,他们被摆的整整齐齐,像是在等候着谁,但周围除了伏黑惠以外便没有任何人。他想,这怕不是那些村里的家伙搞出的什么新花样,他翻了个白眼,就往边上的树木走去。
“喂,小鬼,这可是新鲜的木柴啊,你都不那个一根放到你的小破框里吗?”
声音是从后面传来的,山上又有回声,它伴随着清脆的铃铛在伏黑惠的耳边来回飘荡,听上去像是个成年男性,但又有些孩童般的狂,不像是村里的那些人发出来的。
伏黑惠漫不经心地回过头,他一下就愣住了:在他眼前的树上,在初升的太阳前方,有一个人影,不,不是人,那家伙的脑袋上有耳朵,身后又有着粗大的尾巴在那里晃来晃去。他想,那是什么?是接着昨天的那个梦吗?
还在发愣的时候,“叮当”的铃铛声又闯入了伏黑惠的耳内,那家伙从树上飘了下来,宽大的和服宛如羽翼,落在了伏黑惠的眼前。他蹲了下来,伏黑惠看清了他,他的眼睛上面贴满了咒符,从前到后围了一圈,怎么都看不清。虽然眼前的家伙是人的模样,但他脸上的妖纹和伏黑惠昨天在那九尾狐像脸上看到的,是一模一样的,况且对方脑袋上垂着的两只狐狸耳朵和身后的狐尾,就足以说明他不是人类了。
“这可是我特地砍完给你的呢,足足有一个月的份了吧?居然都不领情,真是冷漠又自大的小鬼,昨天真是看错你了。”那只妖怪托着腮,语气忽上忽下的听上去就像是孩子在向父母埋怨为什么不能给他买新衣裳。
“我也没必要接受陌生人的施舍吧?”伏黑惠回过神来,他淡淡地说道。
“诶?可是昨天向我许愿的可是你诶?”
“不要在别人的梦里做多余的事情啊。”
“哈?梦?”妖捧腹大笑了起来,铃铛也被晃得“叮叮当当”的,“你这小鬼也太有趣了吧?”
“反正不是我的梦就是你的梦。”
“唉,小孩子就不能多点梦想吗?”说着,他就拎起伏黑惠往自己和服里塞,木框和斧子统统被甩在了地上,而后,狐妖轻轻跳起,一下就踩在了云上,原先的那堆木柴也一并跃了起来,“我会让你离开这个地方的,不过不是现在,至于你的姐姐嘛,还是不要太强求人家比较好哦。”
村里的人在外边的时候,他们就看到,天上除了太阳、云朵以外,好像还有一只大鸟,大鸟的身后不知道跟了什么成群的东西,不过应该是群小鸟吧?
“伏黑家的那俩野孩子被妖怪缠上了!!”
在那之后,村里便有了这样的传闻。于是乎,他们的家就好像真的被设置了一道结界,人们只敢从远处观望,一边说着闲言碎语,一边摇头叹气。
“以后可别去找他们了!”母亲训斥着自己的孩子
“早知道这样,我们就应=应该在一开始让这两个瘟神滚出去。”男人捶胸顿足。
“我们会不会遭报应啊?”一些老人双手合十,开始向天神祈祷。
语言密密麻麻地聚集在小破房子外面,隔着老远的屋内都能听到一阵嗡嗡响,密雨一般集中在此处,并且坠落。伏黑惠觉得烦,想出去,那只妖怪拦住他,将他带到津美纪旁边,说:“交给我就好了。”
他出去的时候像是一阵风扫过,只不过这风是由内向外吹的。门帘飘起,他顺着缝隙一溜烟地出去,人群见了他便匆忙散去,只有几个孩子还依旧愣在原地,之后又被他们的母亲匆匆忙忙带走了。这让倒让他扫了兴,他没想到人群会散得这么快,挠了挠头便觉得无聊,于是他便朝屋内喊:“惠,津美纪,出来吧。”
“别随随便便喊我们的名啊?话说你到底是谁啊?”
“惠,这样不礼貌哦。”
“给你们看样东西。”他笑着。在重重咒符的围堵之下,孩子们看不到他的眼睛,但他的嘴扬得轻快,他们看得出来,这个家伙现在很开心。他拔下一根毛,轻轻吹了吹,白气推着白毛往上,到了一定的高度之后,突然“砰”地一声炸开,津美纪下意识地蹲下抱住了惠,用手遮住了眼。须臾,他们感觉身上有点儿养,等他们起身张开眼后发现,自己的身上贴了点点粉色的小东西,而空中更是有许许多多的粉色小点,飘忽不定,伙或是落到树上,或是落到地上,或是落到他们的身上。
“樱花?在这种季节?”津美纪惊道。
“是雪哦,”他蹲下来,面向两个孩子,双手张开,接住了一两点雪,六片花瓣在接触到他的皮肤时,瞬间化了,“是粉色的雪呢。”
粉雪在空中飞舞打闹,落到地上之后便即刻安静,好像在此刻生命便走向了终结。他们见过无数次的漫天雪花,或是在上下学的路上,或是在砍柴的途中,或是在夜深人静突然被寒风所打扰的时候……雪是孩子们最喜欢最喜欢的自然精灵,只是他们从没有一次能去真正享受过一次雪,去享受一次在白色世界里翻滚的日子。然而,他们就见到了,见到了这粉色的世界,与白同样寒冷,也与白雪同样梦幻,甚至比它还要梦幻,像是童话里的糖果屋,传闻中的乌托邦,虚幻,迷离,易碎。
那被粉色的雪覆盖的枝头,像是长满了樱花。
“这些都是真的哦。”那妖怪轻将手伸向两个孩子的头,轻声说道。
那狐妖说,他叫悟,有全名,但是他忘了。
“反正那也无所谓。”悟本人是这么说的。
那一天的雪地上,伏黑姐弟玩得很开心,他们从未这样开心过。伏黑惠正尽兴时,后脑突然被什么击中了,他往后一看——是悟。
“你做这些充其量只是想让自己玩吧?”伏黑惠朝他大喊道。
“怎么会呢?其实吧,不知道为什么有的时候看到你这张脸就会有点火大,必须要让你吃瘪才觉得开心。”悟说,声音还有点软软糯糯的,看上去真不像是一个活了几百甚至几千年的妖怪。
真是让人火大,伏黑惠想,这突然出现的怪妖莫名其妙的就改变了他们的生活——哦,也不是莫名其妙,是因为自己当时被好奇心驱使而走进了那座神社,在那座神使像面前许愿。早点离开这个地方,是啊,就是要早点离开这个地方,这样津美纪也不用那么笨地被欺负了,他太想离开这个垃圾堆了,想带着姐姐一起离开,但他们现在又那么小,没有能力,每天能够吃饱穿暖已经是费了一大把劲了。
这只让人火大的妖的出现,确实让他的耳根清静了不少,多出来的吵闹都是这只狐妖发出来的罢了。
“你说你能带我们离开这个地方,但不是现在是什么意思?”伏黑惠问。
“那是在培养你成为除妖师的前提下哦,你的身上有很多待发掘的资质呢。等你成为了优秀的除妖师,我就会带你们走了。”
“啊?你自己不就是妖吗?”
“哈!我可是妖仙啊!如果我是纯妖的话,你也不会在神社见到我了吧?”悟又笑了起来,清脆得和他耳朵上挂着的铃铛声融为了一体,“其实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帮你成为除妖师。”
“哈?”
“是这家伙告诉我的哦”说着,他指了指自己脸上的咒符。
印着怪异图案的咒符倒映在了男孩宛如翡翠的瞳孔中,他仿佛能听到这些纸符对他的细语,声音虽小,但很有威慑力。风吹得它们飘起,伏黑惠的心颤了一下,不过,最后他还是没有看到他的眼睛。
“是被谁贴上去的吗?”默了一会,孩子突然问道。
“谁知道呢,我只知道因为这个恼人的东西——唉我好像也不是人哦——反正因为这玩意儿,我除了知道自己的半个名字,和要带领你的这个任务以外,其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悟轻跳了了起来,半悬在空中做出盘腿坐的姿势,伏黑惠这才发现他光着的的双脚上也绑了铃铛,红绳的另一头连接着他的脚踝,在和雪地的间距中摇曳起来。
是只很莫名其妙并且烦人的妖,看着也没有任何靠谱的感觉,伏黑惠想,他还是不要太轻信这个妖怪才好。但至少有一点是必须承认的,这妖让他们摆脱了村里的人,他们可以彻底与那些闲言碎语说永别了。津美纪跑向了在愣神的惠,惠也一下从她手掌上冰凉的温度中醒了过来。粉色的雪花还在继续飘荡,每一朵花都有六片花瓣,当它们有了落脚点时,花瓣也碎了,融入了脚下的粉色地毯上,惠想,他确实很喜欢此刻的景象,这个由那只妖仙一手创造的景象,他和津美纪本来是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去欣赏雪景的,何况是粉色的雪。他偷偷看向前面的那只妖,那家伙还在那里露出淡淡的笑容,没有人知道他在笑什么,或许只是装模作样,或许是打心底感到高兴。
“请问,您不会觉得冷吗?”津美纪看裸露的双脚,虽然他的和服很宽大,难免还是有遮不住的东西,脖,肩,脚……在这样的天气里,普通人只是看了一眼要替他冷了。
“不会哦。”
“你不是也很想玩吗?”正说着,伏黑惠蹲到地上,抓了一把雪揉成球,扔向那只妖,“那倒是不要闲在那里啊。”
雪球直朝悟扑去,但到了他眼前便突然停止了,碰不到他。
“嘁。”
“别就这么放弃了嘛,好戏才刚开始呢。”说着,悟便将双脚着地,他们便又听到了那清脆的铃铛声。
“悟先生真的是位很有意思的妖仙呢,惠,他可能是上天派来保佑我们的哦,我们一定要好好感谢他呢。”津美纪说。
“是吗?”伏黑惠有点不情愿地看向那只妖,此时他正倒立在空中,嘲笑着快被雪淹没的自己。
这一下便到了中午,二人一妖仙走进了那破旧的小房子里。外面已不再下雪,枝头、房顶、地面被装饰得很美,很梦幻,伏黑惠再一次拉开门帘看向外边,在听到屋里那头姐姐喊他的声音后,便放下手跑进去了。
“那不还是野孩子!被妖怪养大的野孩子!”
“嘘!别说了,那家伙来了……”伏黑惠路过人群,余光都没有扫向他们,他今天有点累,今天要对付的妖怪比以往都要高一个层次,不过最后还是成功降服了,他现在只想回去歇歇。
那会还是冬天,伏黑惠回了家,就看到悟正坐在稻草堆上,除了嘴以外,他无法从他安静的面庞上获取更多关于他情绪的信息。
“哇,今天的高难度任务也出色地完成了呢,恭喜惠呀~”悟朝他招手,听得出来他心情不错。
“老师,您真的很吵诶……”伏黑惠淡然道。
悟现在要比多年前穿的厚一些,那围巾和多出来的衣物,都是惠和津美纪亲手织给他的,悟倒是没有想到会有这一出,但他还是很搞笑地收下了。当初的这些布料本身就恨老旧,这过了九年后,它们早已失去了原来的色彩,伏黑惠总是和他说,扔了吧,我可以再给您弄一个,悟就摇头,这可是你和津美纪送我的第一个礼物啊,我怎么舍得呢?
“津美纪的话,现在状况很好哦,我去神社看过了。”这是每次伏黑惠回来之后,悟必回和他说的话。
“是吗?”
那是一年前的事了,在伏黑惠和津美纪还在上学期间。那会儿,不知道是谁说的,说看到津美纪被一个像妖怪的东西袭击了,之后她就倒在了地上,呼吸依然在继续,血液依然在涌流,心脏依然在跳动,除此之外,她就再也没声了。在被悟得知消息后,他就将津美纪带去了神社,设下结界,除了他和惠之外,没有谁能进得去。
“说起来,老师应该是很强的吧?那当初在您脸上贴上封印的人,或者妖是谁?”伏黑惠突然问。
“谁知道呢?我不是说了吗?因为这个封印,我把以前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伏黑惠不止一次好奇过。有一回,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和津美纪都挤在悟毛茸茸的大尾巴里,他突然睁开了眼往上一瞥,在确认过对方的呼噜声之后,便悄悄爬上去,小手战战兢兢地伸向对方脸上的咒符,“啪”得一声,指尖与咒符间产生了火花,伏黑惠被疼得将手收了回来。好疼,他想,这家伙不会感觉到吗?
“我想试试看……”
“嗯?”悟看着突然沉默下来的他,少年的脸上已经没了初见时的稚嫩,多得是沉稳,给人的感觉是说不出的安心。
“我想试试看,在解除了津美纪的封印后,将老师的封印也解除了。”
“哎呀,那种事情无所谓啦,我感觉我以前的事情也没什么有趣的,倒是惠你们一直都很有趣呢,或许和你们的这九年都比我以往的一切要有意思多吧。”悟抚摸着他的头,一下就被伏黑惠甩开了。
“长大了,有叛逆期了吗?你凶起来的时候真的很像一匹狼诶你知道吗?”悟因为被对方拒绝了自己的好意,嘟囔着嘴,在那里絮絮叨叨了起来,“小时候明明这么可爱的说。”
“没那回事!”
将自己的封印也解除,这又是一件让悟出乎意料的事情。上一次,就是年纪尚幼的惠在半夜偷偷爬起来,去碰他脸上的咒符这件事。虽然那会,他只是当成小孩子强烈的好奇心,但就在刚刚,他看到伏黑惠脸上的神情,那视线正牢牢扣住了他,就是那个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无法动弹,他能感觉到从惠身上散发出来的决心,那双眼睛就是最好的证明——如翡翠一般,亮的透彻,毫无瑕疵。
曾经似乎,也有一张相似的脸……
“反正我会慢慢变强的,到时候请老师看着办吧。”说完,伏黑惠就躺了下来,“我先休息了,今天的晚饭就麻烦老师了。”
“诶~真是无情啊~”
关于自己的记忆这种麻烦事,悟是真的不想管,他那天就这么飘飘然地和他的神社出现在了那个地方,伏黑惠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从看到那个小鬼的一刻起,悟就知道是那个家伙,要将这个小鬼培养成一名出色的除妖师。他本该立刻现出原形,不管这个小鬼是用什么表情迎接自己,都要把他带回去,但他没有——记忆再怎么丧失,也丢不了他好玩的个性。他就看着伏黑惠走向自己,看到他那双无法与同龄小孩相比的眼睛,明明如翡翠,却是块没有好好打磨过的翡翠,那里好像藏着能吞噬一切的黑洞,但也很疲劳。悟看不懂他脸上的表情,疲倦,冷淡,总之普通小孩该有的特征他都没有。
不过对悟来说,不过是一个喜欢摆臭脸的小孩罢了。
小孩走上前,将手伸向他,悟能感觉到到孩子的体温,与冬日的郊外相比,小孩的体温暖得像春天。即便悟感受不到冷,但是他感觉,自己很久很久,又或许是从来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温度,由一个活着的生物向他传达的,没有贪念的,没有恶意的温度。他的确是个小孩子,悟想,也只有小孩子的心才能这样纯净无暇了。
好想和他说说话。
“感觉你的境遇和我们差不多。”在悟正这么想着的时候,他突然听到孩子的这句话,对,这也是出乎他意料的事情,不知道这孩子怎么会这么想。悟不由得感慨,真的是个早熟的小鬼啊。
悟听到了伏黑惠在他面前许下的愿望,关于他的生活,关于他的姐姐。不知道为什么,听上去有点滑稽,尤其是他的第二个愿望,就算他再怎么强大,也不可能马上让一个人的性格发生转变吧?至于第一个愿望,他想着,会帮你实现的,反正这个烂地方我也很讨厌。
伏黑惠走后,悟悄悄跟了上去。他飘在空中,俯视着地面,他看到不远处有一群小鬼挖了个小坑,还在上面铺草做掩饰。悟“啧”了一声,右手食指一点,那个坑就长出了新的土壤,伏黑惠踩上去——嘿!没事!其他小孩都愣住了,忙跑向前去,在空中的悟又将手指一点,底下的土壤就又消失了,小孩一咕噜地往下跌,但是发不出一点动静,任凭他们怎么张开嘴在那里做出大喊的动作,就是没有声音,他们就听着伏黑惠越走越远的脚步声,直至消失。
看来讨人厌的小鬼还是很多,悟有点烦闷地想着。
晚上,悟就这么坐在伏黑家的屋顶上,他轻吹一口气,白气升上天空后扩散开来,形成了若隐若现的白布,笼罩在了这个小房子周围。其他人走来这里就是进不去,怎么都进不去,拦在他们面前的像是一道无形的铁墙。那些人在远处看到悟后,像是中了邪一般,慌忙逃走了。悟乐呵呵地看着,轻吹了一声口哨。
处理这些自以为是的弱者,我身上的铃铛甚至都不用响,悟想着。
倒映着地上的微弱光芒霎时间没了。悟低头一看,看来这两个孩子是准备睡觉了。他悄悄飞进小屋内,这就是个家徒四壁的小悟,一头墙有门,一头墙是窗,一头墙边上是灶台,一头墙下面堆着稻草,两个孩子正躺在上面睡着。
这样睡觉能安心吗?悟想着,他看了看那个被稻草和破布堵死的窗,堵塞物还在那里微微发抖,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吵 ,真的很吵。
他走进了两个孩子,蹲下,一只手贴在姐姐的脸上,一只手贴在弟弟的脸上,温的,是他所喜欢的温度。他能从这两个孩子身上感受到,感受到那份关爱,彼此之间相互扶持,相互打闹,过去的点点滴滴都传递到了他的手心,再通过他的手臂,汇入心脏。
很温暖,他想。
他将两个孩子轻轻抱起,自己坐在了稻草堆上,而后,又将他们聚在自己的狐尾上,一只尾巴不够,那就两只,三只,一只做枕头,一只做床垫,一只做被子——哈!看起来就像是小女孩在照顾洋娃娃,那他的娃娃可真是精致呢!他打趣地想着,差点儿笑出声来。
明天要以什么样的方式去见这两个小鬼呢?先去逗逗那个臭小子比较好玩吧?
就凭着颗孩童般好玩的心,在伏黑惠出门的时候,他悄悄跟了上去。因为昨天的事情,村里的人现在都窝在家里不敢外出,在透过门窗看到上山的伏黑惠之后,一个个的才敢稍微探出屋子半个头。
从帮伏黑惠砍一大捆柴火,到给两个孩子制造一场樱花般的雪世界,悟已经认为自己是一个优秀的大人了,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伏黑惠还是喜欢摆着一张臭脸,也只有对着姐姐玩的时候才会笑。难道他还做得不够好?不至于吧?都已经这么无微不至了,是个小孩都会喜欢的吧,我怎么会向任何对我施舍的人做出这些事情呢?然后他就揉了一团雪球朝伏黑惠扔过去,见着他生气,悟就觉得有点好玩。他能看到,看到在伏黑惠身上所隐藏的力量,若是能够好好磨练,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出色的除妖师,只是对方好像一直很排斥这突如其来的职业。算了,反正之后时间还长,等他什么时候想要就好了。
那怎么办呢,他摸了摸自己脸上的咒符,咒符也向他反击,给他的大脑传递各种命令。唉,好烦啊,真的好烦,这玩意儿也太让妖火大了。
津美纪出事的时候,悟赶了过去,就看到惠正一脸平静地望向自己,悟看到了那对翡翠,看到它们发出来的请求,哦,已经到了好好打磨他的时机了,他想。他走到伏黑惠身边,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后又被伏黑惠一手甩开,悟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抱起了津美纪,对他说,没事的,她会醒过来的。
晚上,悟化为自己的原身,对惠说,要是觉得不舒服的话,可以靠上来哦,你也知道我的毛最舒服了吧?伏黑惠不吭声,只是坐在角落,也不看向他。悟叹了口气,用尾巴将伏黑惠吊起,伏黑惠在上面大喊,能不能请您放开我!!然后,悟就放下了,“扑通”一声后,伏黑惠就落入了狐妖的毛发上。确实是很软,很舒服,伏黑惠不情愿地想着。
“我想试试你说的那个什么……除妖师。”伏黑惠闷在他的毛发上,声音很低沉,但也很坚定。
“很辛苦呢,你可要努力,也要好好追赶上我啊。”悟说着。
“……老师,老师!!”
悟醒了过来,他便看到伏黑惠正站在自己的面前,眉头紧皱,看样子是生气了。
“我不是让您去准备晚饭吗?您怎么也睡着了?”伏黑惠质问道。
“唉,那我肯定也是累了嘛,惠就不要那么生气啦,要体谅体谅老师我嘛。”悟开始了他的怪腔怪调,只是每一次这么说话,都会起反效果罢了,不过悟就是很喜欢看对方看自己不爽又不能把自己怎么样而气得跳脚的样子。
“……我刚刚试了一下。”
“什么?”这一回伏黑惠没有更加生气,这反倒让悟疑惑了。
“我刚刚试了一下,去碰了老师脸上的咒符,然后和之前的效果不一样——小时候我也碰过您,但是那个时候被弹了回来,差点受了伤。而刚刚您在睡觉的时候,我又碰了一下,然后并没有之前的那个感觉,就是普通地摸白纸那样,我又把咒符掀开,但怎么也扯不下来……”伏黑惠陈述着自己刚刚做的一切,但眼睛并没有看向悟。他的语气很平淡,但悟听得出来,这里面还藏着一丝不甘。
“请问,老师的眼睛是什么样的,请问您还记得吗?”
“嗯?”悟再一次怔住了。
“老师,您说您忘记了过去的一切,但是作为自己身上的特征,老师应该是不会忘记的吧?”伏黑惠继续问道,这一回他看向了自己。悟和他相处的时间已经有九年了了,他这些年看得最多的还是伏黑惠的眼睛,看着那翡翠,那墨绿色由黯淡到光滑,最后开始自主迸发出,这一幕幕他都看在眼里。至于自己的眼睛,他从来不去想,也从来不去在意,他只是用着这双眼透过咒符,去看他想看的一切。
“这个嘛,我认为我的眼睛是很好看的呢,不过惠的眼睛也很好看哦,现在越长越大了,也越来越有魅力了呀。”悟说得含糊不清,说得最多的还是关于伏黑惠的眼。伏黑惠听着有点烦,他并不想听到这些。
他走近那只吊儿郎当的妖仙。悟这会儿正坐在地上,伏黑惠站直着身,要比悟高出很多。从前的他就算这么站着,也还是高不过悟,悟就这么按着他的脑袋,他被气得不行,说,等我哪天有一定高度了,我一定要把你好好揍一顿。悟低头笑笑说,好啊,我很期待。现在,悟抬头仰视他,这个男孩已经有了肌肉,骨头的痕迹明显地突出,棱角分明,头发也长了许多,变得有些浓密,不过前面的头发没有完全遮住他的眼,悟能看得清清楚楚,看到那双眼里,正渴望着什么。
然后,莫名其妙的,他闭上了眼,不知道是不敢继续看了,还是其他什么原因。然后,他感觉到有什么柔软的,温温的东西碰到了自己,碰到了自己的脸,由下向上滑动着,弄得悟有些痒。他不敢吱声,也不敢去想,他只是紧咬着下唇,好像在等待着什么。正前方有热气传过来,扑向悟的脸,还有些湿湿的,但是很舒服,“扑通”“扑通”的,心脏,心脏开始吵闹;血液,血液开始沸腾;呼吸,呼吸开始急促。然后,然后,额头上抵到了什么东西,是烫的,烫得可以,好像是灶台下面的火焰。悟不敢去想,他现在什么都不敢想,大脑一片空白,白得像是外头的雪。
第三个触感停在了自己的左眼上,隔着咒符,温热的,湿的,隔着咒符,传递到了自己的眼上。热气扫乱了自己的头发,痒,无论哪里都好痒,但是他又不舍这样的感觉,不想让这份感觉离开自己,他突然在这份温暖中变得贪婪起来。伸出手,凭着自己的感觉,他将自己的手搭在了对方的手臂上——啊,肌肉确实是很明显了,很有力,真不愧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孩子呢。
伏黑惠刚起身,他就看到,那排纸符突然飘了起来。屋里头并没有风,但他确确实实看到了,看到它们飘起来了,开始上升,然后他看到了——那藏在咒符下面的眼睛,是闭着的。睫毛和他的头发一样是雪白,盖在他的下眼皮上,然后那双眼慢慢睁开,他看到了——那藏在眼皮下的眼睛,是湛蓝色的,干净得像是晴朗冬日的天空,又像是村口的那条小溪。
“惠,下了这个封印的,是你的父亲哦。”悟开口道,方才搭在伏黑惠手臂上的手,此时已经跑到他的脸上。
“……”伏黑惠默了会,然后,他咽了咽口水,说道,“我觉得,老师的眼睛,要比我的漂亮很多。”
千百年来,五条悟就一直住在这个神社里。这里是全日本最豪华的神社,金碧辉煌,壮丽得像是皇宫。每天的每天都有无数个所谓的信徒,在他的雕像前,为他献上贡品,然后向他许愿,向他祈求。五条悟向来记不住那些信徒的脸,也记不住他们向自己许下的愿望,不过是他们说了什么,他就随随便便用手一点,把他们实现。
“啊,感谢狐仙大人!!狐仙大人爱着世人,我们也永远爱着狐仙大人!!”人们在那里喊着,奉承着,听得五条悟耳根生疼。那些话在他耳边簇拥着,密密麻麻,每天睁眼闭眼都是这些声音,这些面庞,这些贡品,神社里总是那么热闹,人来人往。所有人都一同跪在他面前,向他祈祷,祈祷,祈祷……索求。
好想吐……五条悟想着。
他不想再听到这些,也不想再看到这些,世世代代信徒,脸不一样,但都是一样的奉承笑脸,
声音不一样,但都是一样的内容。五条悟想他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些。
一天清晨,又有一群人来了,他献上自己的贡品,放在狐仙像面前,双手合十,祈祷着,希望这个大旱季能够赶紧走掉。而此时的五条悟正在小憩,他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在他休息的时候被打扰了,他白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那群人,头都贴到了地上,向他祈求:狐仙大人,希望您能赶走这个旱季。
五条悟朝他们翻了个白眼,继续睡着。
早上,没有雨;中午,没有雨;晚上,没有雨。人们开始害怕,害怕自己的庄稼枯死,小孩在哭,他们口渴,但是母亲也都累得挤不出奶水,然后也哭了出来。男人受不了家里的这些哭声,他们拿起铁锹,冲向那座神社,在那叫嚣,在那质问。五条悟起身一看:呦呵,这次倒是见到了不少有趣的表情和有趣的声音啊!
他有些乐呵地看着这群人,人们得不到任何回应,便拿起铁锹砸,砸鸟居,砸神殿,甚至砸向了那座狐仙像。“咻”得一声,铁锹纷纷从人们手中抽离,在空中凝聚成一个点,密密麻麻,然后又突然掉下来。人们被吓得赶紧跑开,殊不知,那些铁锹根本没有落在他们原来的位置,他们只是顾着自己的命在那里跑。
“不能给世人造福的就不是神,是妖!!况且那妖还直接攻击人了!!”回去后,男人们大喊着。
在一个村里住着个野孩子,从小就野得不行,在一次闯祸之后,右嘴角上便留下了一个永久的疤。
他最近经常听到,那个神社上的狐妖开始造反了,为此,他只是淡淡一笑。禅院家虽是除妖世族,但对这一出闹剧并没有理会,但受不住村里人的吵闹,他们就让那野孩子去神社见见那妖。
虽说是野孩子,如今也有了二十来岁,就是村里的人和禅院家都喜欢叫他“野孩子”,他本是禅院大家,除妖世族里的人,但是生下来并没有任何法力在他身上出现,因而“禅院甚尔”这个名字就像个摆设一样,除了野孩子,野小子,他基本上没听到别人对自己的其他称呼。
甚尔从来都没有去过那神社,但他也是闲来无事,也就去了。他以前整日整日他都闷在自己的房间里,听着那些人的闲言碎语,而自己又只能默不作声。对于村里人跑到神社上祈求狐仙的做法,他都是嗤之以鼻,甚至有点可怜那个神仙。这次,那神仙居然就反抗了,甚尔就觉得好玩,他正好能看看,这狐狸究竟长什么样。
他将刀具藏在衣物里,走向了那座神社。以往,那座神社都坐拥一群信徒,桌上摆着无数的贡品,现在的神社实在是冷清得不行,除了风吹树叶的骚动外,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声儿了。甚尔走了进去他倒喜欢这种冷清,这种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清静,没有其他人的闲言碎语,没有其他肮脏又带有怜悯的眼神,不错,真好。
然后,他便突然抽出藏在里面的刀具,猛冲向那座神使像,雕像被刺中后突然裂开,五条悟突然从天而降,落到了那开始出现裂痕的雕像上。他往前一步,带动了系在身上的铃铛,他光着脚踩在刀背上,铃铛碰撞在刀面上,又是“叮咚”,又是“叮当”,这一下让这座清静的神社产生了两种不同的声音。
“我和你熟吗?”五条悟问甚尔。
“不熟,我只是觉得你待在这儿挺可怜的。”甚尔答道。然后他便收起了刀具,而五条悟只是悬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他的 瞳孔紧缩,甚尔感觉到自己在那里面,都要被压死了。
“喂,你也讨厌那群家伙吧?”甚尔用余光扫一眼那妖怪突然两处的爪牙,“我现在就是为了离开那个地方才来这里的。反正你已经成为那群人的公敌,而我又看他们不爽很久了,现在我也无处可去,你要是能让我睡在这里那不就是一个完美的决定吗?”
五条悟盯着他,那是张狡黠得不能再狡黠的脸,论性格的话,五条悟觉得自己身为狐狸都可能比不过这个普通人类的狡猾,再说,这人的声音听着就让人火大。和之前的那些愚昧人群不同,这个家伙有着很大的野心,并且这个野心是不用靠他五条悟来实现的。
“没事的话就滚啊,一个个的人都是这样,烦不烦,无不无聊。”五条悟摆着个鬼脸,欲要做出一副呕吐的表情。
“呵。”甚尔轻笑一声,便离开了。
那只妖怪,是在自己刺向雕像前出现的,甚尔想,他明明已经隐藏了自己的气息,但对方好像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存在,就等着他掉进自己布置的陷阱里。而能造成如此的,应该就是他的眼睛,对,其他的禅院说过,那叫“六眼”。想必那些所谓的信徒都不知道这件事情吧?他们曾经信仰的神明,真的是个妖怪,而那双眼睛。那会儿甚尔就看到,那双眼里闪着寒光,光直挺挺地穿透他的喉咙,那块地方好像倏地就灼烧了起来。这真的是个缠人且可怕的妖怪,那群人,每天说是去祈祷愿望,实际上就是在死亡边缘徘徊吧?
那天之后,甚尔几乎天天都会去神社找五条悟,而五条悟也渐渐不再向他示威,他身上的毛也渐渐软了下来。心情好的时候,他会稍微帮村里的人实现那些愿望,心情不好了——比如甚尔当天爽约不来,或者来迟了,他就闷在自己的殿里谁也不搭理,一边啃着那些贡品,一边用尾巴给自己扇风——啊,好无聊。
等对方来了,他就会慢慢走出殿,看到那人一脸笑嘻嘻地向他招手,这会五条悟便更觉得来气,恨不得现在就给对方来一刀。在这个时候,甚尔都会掏出一些甜点,引诱他下来,然后五条悟也很听话地被甜食诱惑,一跳一跳地走到甚尔身边。五条悟接过甚尔手里的甜食吃了起来,嘴巴被塞得满满当当,甚尔就在一旁撸着那只又柔软又硕大的狐狸尾巴,一边又看向五条悟鼓起来的嘴,不由得嘲讽一句:“你是被我捡来的野孩子吗?”
“当个野孩子不也挺好的,总比那些愚蠢的家伙假惺惺地供起来要好得多。”五条悟被甜食塞得说话有些不灵清,但是甚尔还是能听懂他在讲什么,“以前那些人总喜欢说,我爱世人,世人也爱我,听得我想吐,啊我现在光是说说就想吐了!!什么爱不爱的,到最后不也还是变成这副鬼样,那他们的爱还得有前提了?听了感觉真好笑!!”
五条悟在那里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也不带喘,甚尔则是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最后,他说:“看来你这种生下来就什么都有过得还随心所欲的妖怪,过得也不是很好啊。”
“那是当然的吧,怎么可能会有完全过得幸福的家伙,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觉得那些人的幸与不幸都无所谓。明明大家都过得不好,却一个个地还要向我索求,在他们眼里这个就真的有所谓,也太好笑了,谁理他们?”
甚尔惊了一下。他转过头,看到五条悟还在哪里吃,他刚才的语气很平淡,好像就在陈述一件非常普通的事情。他后知后觉下才意识到,对方的确是活了千年的妖,千年来不断遭受世世代代人类的索求。在一些感官是他或许已经变得麻木,对生与死,幸与不幸,他都看得很开,甚至说很冷漠,只要不殃及他自己,他都会觉得无所谓,“共情”什么的离他真的很远,看就在一个他永远达不到的地方。
想到这儿,甚尔不禁起了个心眼。
啃到一半的鲷鱼烧掉在了地上,平常五条悟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只是现在的这种事很突然,连他的六眼都没能预测到,只是随着他的情绪一点点睁大,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人。那个人也和他一样没有闭上眼睛,他能清楚地从对方眼里看到一张惊慌失措的脸,这对那家伙来说一定很可笑。那人也一定从自己的眼里看到了他,沉稳的,冷静的,严肃的……这是谁?五条悟想,他还从来没有从对方的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这真的不是被谁调换了身子吗?
一吻作罢,甚尔离开了他的脸,银丝三三两两地在他们俩之间挂起。他们注视对方有了一会儿时间后,甚尔蹲下,捡起雪地上的鲷鱼烧。现在它已经变得又冰又硬,他甚至觉得那这个玩意儿往这只妖怪脑袋上一敲就能够把他敲醒,不过他没那么无聊。甚尔只是把鲷鱼烧递到五条悟面前,问:“你还要吃吗?”
五条悟听完后直接把鲷鱼烧扔飞:“你要吃你自己去捡回来吃!!”
那天之后,禅院甚尔就再也没有来过,五条悟在神社里闲得快要发臭了,再后来,他听人说,禅院甚尔当了入赘女婿,现在叫伏黑甚尔。
后来,五条悟又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一只妖的春夏秋冬。春天落花,夏天落蝉,秋天落叶,冬天落雪……他一只妖看着这一切,欣赏着这一切,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看什么,又有何可以欣赏。人们畏惧他,同时又不得不信仰他,禅院家不提供任何帮助,他们只能随着狐妖的心情来分配自己的愿望。
“看起来就像是个昏君啊。”又一个万籁俱寂的冬天,在空旷的神社内,一个熟悉的声音闯入了五条悟的耳内,他猛地从雪地上坐起——果然是那个人,就是那个人没错,他右边嘴角上的那个疤痕,还有那痞得不行的眼,五条悟不会认错的。
“怪了,我的眼睛居然没看到你。”说着,他又躺下来,“说起昏君,我觉得你才更像吧?把一只妖的初吻夺走后,立马跑去和普通人类结婚了,男人?女人?几胎了?现在怎么就突然回来了?想搞外遇?”
“想什么呢……”甚尔蓐起五条悟的后领将他提了起来——想不到还不算重。雪在这个时候突然下起来,一片两片落到二人身上,在甚尔的身上显得格外突出,在五条悟身上却几乎要融为一体了。
“要做一下吗?”男人卸下围巾,五条悟被迫贴近了男人的胸口,那块地方格外炽热,五条悟还从来没有碰过他的这块地方。他转过身,他看到,那人的头发已经过肩,前额的头发迷离了两个人的视线,他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在这黑发丛中若隐若现,五条悟有些看不清他。另一边的甚尔也是,他的视线中掺杂着自己的乱发,他几乎只能看到黑和白,哦,还有五条悟眼里的那抹蓝。
“随便,如果你是想在这种天气里升温的话。”五条悟回答他。
那个晚上,五条悟逼着他去买套,甚尔嫌麻烦,就是不想去。五条悟说,好啊,那你别去,反正我可以根据我的喜好,想要什么靠近我就靠近我,想要什么别靠近我就别靠近我,你自己看着办。甚尔白了白眼,一下就买了10个。五条悟喊,伏黑甚尔你有病吧?甚尔回答,这他妈有优惠好吗?你一个妖在自己的神社里骂人,你已经不行了。五条悟回敬,你还想和我在我的神社里做,最不行的不应该是你吗?甚尔又白了个眼,我都买10个了,你说我不行?
醒过来的时候,五条悟只觉得腰痛,身上还是裸着的,衣服就扔在一边。他拾起衣物穿好后才发现,身边没有人,那混蛋估计是又回家快活了吧?套子一个连贯,零零散散地散在周围,看来昨晚的暴风雪里他们过得很有热情。那会儿,五条悟还总是说,要不把我身上的铃铛拆下来吧?这样叮叮当当的真的很吵诶。甚尔就说没必要,这样就会特别好玩,我们也特别容易高潮,不是吗?
话说这个家伙还不懂得收拾一下,真是让人恶心。五条悟捂着口鼻打扫了一阵后,都快要吐出来了。
刚出门,五条悟就感觉身体被刺了一下,“啪嗒”,鲜红打破了雪地的平静,在上面绽放出鲜艳的红花。那把刀,和他第一次见到甚尔的时候所踩着的,是同一把,而如今,自己却被它贯穿了。五条悟咬了咬牙,向后一瞥,握住了那把刀将它拔了出来,血花四溅,高温喷洒在地上,变得更加绚烂,富有生气。
“真搞不懂为什么你这种人还能够结婚。”五条悟笑了笑。
“那是因为在一个地方,你的赏金可不小呢,这可以弥补我昨天的套钱了。”甚尔舔了舔刀上的血迹,说。
禅院家有个咒符,将它贴在妖怪身上后,妖怪会绝对听从于给他们贴上这个咒符的人说出的一个命令,并且,妖怪会丧失之前关于自己的一切记忆,包括自己的名字,人们也会忘记这个妖怪的存在。而妖怪只能记得最后一刻,给自己上封印的人所说的命令,若完成了这个命令,也不能够解咒。因为那是专门用来封印强大到不能战胜的妖怪而不得不使用的咒符,最终目的就是不能把妖怪再放出来,结果可能就是郁郁而死——除非,他能从谁身上索取到真正的爱,而事实就是,不会有人去真的爱一个妖怪。
从那些愚昧的群众,再到甚尔,五条悟最终都感觉不到。他站在那个人的尸体前,脑子里只有那个人生前的最后一句话:
“要是你还活着,再过个一两年我那儿子就拜托你了,他要是知道自己是被一个自己老爹干过的妖怪带大的,那一定是很有趣的表情,只可惜我看不到了,呵。”甚尔说完这句话之后便倒在了地上,他也想不到,在对方贴上自己带来的咒符后,他还能记住自己一半的名字,甚至于用他的利爪贯穿自己的身体,将自己杀害。
之后,神社连同五条悟一起消失了,上山砍柴的村民路过这里后,看到雪地上有个凸起的东西,他们好奇上前,以尖叫声结束。那里,正埋着伏黑甚尔的尸体。
“什么?惠居然会说这种话吗?我还从来没有从惠口中听到夸我的话语呢!”五条悟激动地跳了起来。
伏黑惠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他,他只知道,自己刚刚亲了他,虽然只是亲了眼睛,但那家伙应该感觉到了,但是五条悟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就像是在刻意掩盖那件事情一样。
“老师!!”伏黑惠喊了起来,五条悟立刻又安静地坐下,冷静下来之后,伏黑惠继续说,“老师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个嘛,因为我和你老爸曾经认识……”
“我不想知道关于他的事情,我只想知道老师的。”
“啊……但是,惠不会讨厌我吗?我以前可是放荡到了一定程度呢。”五条悟凝视着伏黑惠,伏黑惠在那双眼里看到了自己。他想之前肯定有不少人从这双眼里经过,而那个头也不回的人渣父亲好像就在这双眼里逗留了很长时间——在这方面,自己绝对不能输给那个混蛋。
“不讨厌。”
关于刚刚的那个咒符,五条悟很早之前就听说了,也知道关于解除封印的方法,于是,在被甚尔贴上这个咒符的那一刻,他想,完了,这辈子怕是要被这个破纸控制住了。他越想越气,眼白发红,直接将手贯穿了对方心脏的位置。后来,他在见到伏黑姐弟的时候,在一次次 和伏黑惠的相处中,他总有种模棱两可的预感,好像在不久的将来,他就能感受到什么,感受到一份千百年来他都不曾能感受到的东西,最终他也脱离的这个封印的束缚,彻底脱离伏黑甚尔的爪牙。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样的预感也被逐渐放大,在第一次被伏黑惠碰到自己的咒符时,在每晚两个孩子枕在自己的狐尾上时,在第一次看到伏黑惠红得发烫的耳根时……
不对,与其说是预感,不如说是渴望,他渴望能从这里,在惠身上得到一份。
“老师,我们带着津美纪离开这里吧。”伏黑惠说,“津美纪和我,还有老师都不喜欢这个地方,还有这里的人,不是吗?”
“是啊,但是惠想去哪里呢?”
“哪里都行,只要不是这里,而且在津美纪醒来之后,一定能给他一个惊喜的——如果老师不愿意,那就让我带你们离开吧。”
那双眼睛变得锃亮,亮得五条悟有些发昏,但他又很喜欢,进而变得有些沉醉。这个和伏黑甚尔近乎一样的脸,近乎一样的眼睛,但差别却又是这么大!
“好哦,我们三个一起离开这里吧。”
“说起来,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说过‘感觉你的境遇和我们差不多’这句话吧?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五条悟问。
“因为,感觉都是被排斥在外的野孩子。”伏黑惠回答。
“但是现在我们却是在一起的呢,”五条悟朝他笑笑,他坐在树上,两只脚一前一后地晃着,脑袋也一左一右地摆动着,铃铛声随风飘起,“以后也一直会吧?”
“嗯。”